也就是這不時的一瞥,讓我看到了她,她在一家點心店里,粉白相間的T恤,一頂像護(hù)士戴的別著蝴蝶的雪白的小帽,胸前整潔飄紅的圍裙,忙碌的身影,溫柔的脊背,搭在上面烏黑的長發(fā),我沒有看清她的臉也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但我能感知她一定很漂亮,她的聲音一定很甜美,如果能……
乘務(wù)員的聲音將我從美夢中驚醒,原來車已到站了,直到此刻我才把頭從窗外扭轉(zhuǎn)過來,而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在了我的視線里。
在展覽廳的一個上午,盡管自己很努力的工作,但腦海里還是多了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
午餐時到了,在里面忙碌的我突然聽到天籟般之聲:“飯菜來了!”當(dāng)我急忙走出來的時候,我猛的感覺到我的心好像跳到喉嚨里了,在這一瞬間,我不知道我的心率有幾百次,好像要從嘴里跳出來那樣猛烈,我看到她了!真的是她!開朗白晰的臉,和謁溫和的笑著,用那讓我向往的天籟般的聲音在和她們隨便的說笑,突然她把頭調(diào)轉(zhuǎn)過來剛好撞上我直勾勾的視線,她看到我了!我看到那雙會說話的瞳仁有一點短暫的定格,盡管那笑容依然,但那白晰的臉龐卻泛起朵朵紅云,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是什么樣的,會不會很嚇人?
她走了,我不知所措的奔出門外,又看見那別著蝴蝶的雪白的小帽和那隨風(fēng)飄逸烏黑的長發(fā),我長久的呆立在那里,望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
同事告訴我她是“一米陽光”店里的服務(wù)員,離這只有二百米的距離,拐個彎就到了,每天中午都是她來送飯的,我恍然頓悟:難怪早上不知不覺她就消失了。
在那相當(dāng)?shù)囊欢螘r間里每天中午我都能見到她,我還是像以前一樣的心跳不止,依然不知道自己看她時的表情,她也每次在看我時有那么一點短暫的定格,為這一點短暫的定格,我每天會早早的感到肚子餓,會走出去看看有沒有那別著蝴蝶的雪白小帽的影子,但我們從來沒有說過話,其實我很想,但每當(dāng)看到她時我的心就會馬上跳到喉嚨并迅速的咔住,多少次的欲言又止,憋的我感到自己的臉在膨脹,我怕我會語無倫次,只要每天能見到她我就知足了。
直到有一天,展覽廳搬遷了,店長跟我開玩笑似的說:“阿超,再也看不到那小姑娘嘍,以后只能吃別家的飯啦!”這一句在他那是玩笑,可對我卻是重重的一錘,只有我才知道暗戀的滋味,我不能一天看不到她,一定不能!
這天中午,我鼓足了勇氣,向店長撒了謊徑直向“一米陽光”走去。
我一個人有些發(fā)傻的坐在角落的一張桌旁,有些手足無措。她來了,微笑著,緩緩的坐在我對面,沒有說話,我感覺到她在等著什么,臉上的紅云又淡淡的升起,而我因為內(nèi)心的激戰(zhàn)已經(jīng)把戰(zhàn)火燒到了臉上,燙燙的,一會兒,又一會兒,終于激戰(zhàn)結(jié)束了!“你愿意每天陪我吃午餐嗎?”我問著。“好啊,只要你每天來這兒!”她故意大笑著回答。“你不覺得我們有很多的相似之處嗎?從第一次看見你時我就這樣覺著,我喜歡你看我時的表情!”她有些羞赧又大方的說著。我沒有想到真切的直白會有如此效果,誰能知道此刻我的幸福感能勝過萬里長城之長!
從那以后我每天中午借口去找她,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多日的交談讓我們的臉色都恢復(fù)了正常,說話也更輕松,我們的關(guān)系也可以正式定義為情侶了,但我總是害怕因為我還是個實習(xí)業(yè)務(wù)員而失去她,所以在她面前我告訴她我是沈陽區(qū)的業(yè)務(wù)代表,其實說這話時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臉有多紅,但我還是安慰自己,只要我自己努力這一天一定不會遠(yuǎn)的,在這個社會沒有錢是不行的,我怕她會嫌棄我是個小小的打工仔,所以我認(rèn)為這個謊值得。
“我是這店老板的女兒,因為暑假所以才幫忙的,”她小聲的說著,我暗自慶幸:幸好我剛才撒了謊,要不然……我這樣想著。抬頭之際,我捕捉到她眼里有一點淡淡的憂傷。
我們只是每天中午才能見面,恨不能把那段時間拉長些,或者在那一時刻把時鐘砸爛,總是極度不情愿的離開,每次走出去后都會不舍的回頭再看她一眼,看那“一米陽光”映在她白晰溫柔的臉頰,向我微笑著,而我幸福的轉(zhuǎn)身而去,去為我的謊言而努力的爭取。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我的努力再次得到領(lǐng)導(dǎo)的肯定,我已獨立門戶有了自己的客戶群,我的收入也是穩(wěn)中有升,更讓我高興的是最近我接了個大單子,若是成功我的提成都夠買輛小汽車的了,由于訂貨量大,老板也不想讓它跑掉,所以同意讓我簽了合同即可發(fā)貨,此刻“興奮”這一詞讓我有了更深的體會。
見到她時,她也為我而感到格外的開心,鼓勵著我繼續(xù)努力,勸誡我做生意還是仔細(xì)點好,我顯得很機(jī)敏的說了一句,沒事,有合同呢!她笑笑,不理我。她的溫柔我早已離不開,有時會故意裝得像個小孩子似的讓她來數(shù)落,那——是一種幸福!她送給我一個水晶豬,“明年是六十年一遇的金豬年,我在這里送上啦,祝你到時長得白白胖胖的!”她調(diào)皮的說完還在我干癟的臉上捏了一把,我笑得不知道嘴咧得有多大,心里想著等我這筆錢到手我一定送你個最好的禮物。
那天是七夕,中國人的情人節(jié),而我是后來才知道的,難得的我們有空在一起多呆了一會兒,她指著電視說:“你看那個廣告,給明星當(dāng)替身也很賺錢嘛,哪天我也去試試,就是不知道人家要不要女的。”不能去!那很危險的,人家肯定不要女的。我有些嚴(yán)厲的騙著她說。她撅著嘴有些不高興。“不去就不去唄!”
也不知怎的,我又看到她的眼里有淡淡的傷一閃而過。
一個悶熱的午后,大雨將至,在從她那里回來的路上,老板來電急切而又憤怒的告訴我,那些貨款泡水了。原來那個客戶是個不大不小的毒販子,這次進(jìn)貨完全是為了俺護(hù)他的另一單毒品生意。這個消息伴著雷聲閃電嚇怕了躲在烏云后面的雨水,大雨拍打著我的臉和著開閘的淚水濕透了全身,澆滅了一段時間以來的興奮火焰,濕透了為謊言奮斗的艱辛。
我完啦!老板在仔細(xì)考慮情況始末后,很有人情味的讓我承擔(dān)貨款的百分之一,千恩萬謝后的我癱軟在床上,要知道這百分之一等于一萬元。∥也艅倓偲鸩,全部家當(dāng)扣除還缺七千。家境本就貧困的我到哪里去想辦法!老天怎么就在這時候拿三峰華岳來壓我呢?非要我的淚填漲那九曲黃河嗎?我該咋辦?
幾天來我茶飯不能,夜不能眠,可還是沒有想出辦法,最后無奈之極的我極不情愿的來到她身邊,她家是開店的,我想她應(yīng)該能想點辦法幫我吧!她告訴我不要難過,這件事不能怪你,錢沒有關(guān)系啊,我可以向我家里人借些來,三天時間應(yīng)該可以吧?我有些害羞又無奈的點了點頭,她的溫柔在此刻就是我的強(qiáng)心劑。而此時她眼里的傷似乎更濃了。
三天后我收到另一個服務(wù)員轉(zhuǎn)交給我的六千元現(xiàn)金和一封皺巴巴的信,還叫我趕快隨她去醫(yī)院。
等我趕到時,面對的卻是醫(yī)院的太平間,面對即將燃起的隔世之火,我打開了那封信:
超,你知道我喜歡你,但我卻不是店老板的女兒,我是一個窮人家的女孩,從小失雙親,奶奶把我養(yǎng)大,而在去年奶奶也離開我了,從此我沒有任何親人,我覺得我的人生失去了色彩,不得已我輟學(xué)來到沈陽,靠在店里打工生活,直到遇見了你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人生也可以同樣精彩,我也有權(quán)利追求我的幸福,但是我怕我的地位配不上你,害怕失去這份珍貴的情感,所以我騙了你,如果你能不在意的話就在七夕那天收下我的禮物,并吻我一下,我期待著!
愛你的雪兒!
雪兒走了,熊熊的烈火帶走了她的微笑,帶去了我的心愛,留下的是我深深的愧疚,是連道歉的機(jī)會都沒有,是我那虛榮的惡心,是我終身的悔恨。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到她店里的,沒有看到那別著蝴蝶的雪白的小帽,沒有看到那夕日溫柔的笑臉,那“一米陽光”也失去了它原有光彩,變得暗淡,陰霾。老板再次來電:那個家伙抓到了,貨追回來了。我很想吐一口血出來,泄出我心中的憤懣,我把電話重重的摔在地上,踩了又踩,攥著六千元現(xiàn)金,我的心也跟著碎了一地,再也拾不起來。
阿超講到這里再也說不下去了,猛的喝了一大杯酒,淚水借著酒氣噴射出來,哽咽著帶著哭腔繼續(xù)說著,她是真的給明星當(dāng)了一場大火后從樓上跳下來的替身,有多么危險!每天二千元,結(jié)果第三天最后一次試拍時她從樓上跳下,而下面的氣墊竟然因為勞損過度而在那一刻破掉了,雪兒手里攥著錢和信最后在醫(yī)院里和她的朋友說了最后兩個字,那就是我的名字。而那封信她早就寫好了。
阿超從懷里拿出那只水晶做的豬,深深的吻著,上面顫動著他滾燙的熱淚,很久很久,或許他在想當(dāng)初他要是不為了那點面子該多好,或許他當(dāng)時只需要再仔細(xì)一點兒,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