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葉秋和小微三個人很早就相識，在有著葉秋的時日里小微是我的朋友，沒有葉秋的時日里她是我的紅顏。我一直以為，我們?nèi)齻�就一直像好朋友一樣永遠(yuǎn)下去，可是一切命中皆有定數(shù)，我無法抗拒，那些定數(shù)就像是黃昏時分沉沉下墜的落日，一切的一切都是無法阻止的。
我第一次見到小微還是在幾年前的一個下午，那時葉秋拉著小微的手微笑著對我說:“小子，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朋友，你不許打什么壞主意哦”。然后小微一邊拉著葉秋對她撒嬌似的廝打一邊對我微笑，鼻梁上積聚起魚尾一樣的紋路。幽黑的眼球閃爍著詭異的光芒，那一瞬間我突然感覺一種詭異的氣息在四周蔓延，我卻不知道為什么會感到詭異。
我和小微就這樣在葉秋的牽引下得以認(rèn)識，我們?nèi)岁P(guān)系似乎復(fù)雜，但小微在我的生命中是突然出現(xiàn)的，完全沒有防備，就像是她在我生命的黑暗角落中潛藏了很久，突然在我始料不及的時候突然出現(xiàn)。就像是我在黑暗中行走很久，眼睛已經(jīng)適應(yīng)夜晚的黑暗的時候，突然眼前出現(xiàn)一片刺眼的光芒，一切來的都是那么的始料不及。
第二天老師就說，班上要轉(zhuǎn)來一個新同學(xué)。然后小微就以新同學(xué)的身份坐在我旁邊的空位置學(xué)習(xí)。她穿著黑色的大衣，將領(lǐng)子高高豎起，感覺就像是一層黑色的屏障將她緊緊地包裹一樣。她看著我，臉上有驚訝的表情，隨即對我微笑，同時我感到輕微的震懾。因為不是任何一個女孩子都可以像她這樣將表情轉(zhuǎn)換的靈活自如，我感覺她是一個異常聰明的女孩子�？墒锹斆鞯呐⒆訁s比普通的女孩子潛藏著更多的危險。
上課的時候，我和小微會在高高堆積的書本后面低著頭談?wù)摫舜烁信d趣的話題。但是談?wù)摰母嗟氖乔楦?cedil;命運和旅行。
“你擁有過愛情嗎?”，她問道。
“有過�？墒呛髞磉�是分開了”。
“是父母的干涉嗎?”。
“不是，是女孩子變了心”。
“你呢?曾經(jīng)的感情時因為什么原因而破碎?”
“因為命運不可抗拒，一切皆有劫數(shù)”。說完后她微微一笑。
“那你覺得你和葉秋的感情能持續(xù)多久?”。
“我感覺不會太久，因為我清楚地知道我需要什么樣的男生，他不是我需要的。不過，我和葉秋的感情也許會持續(xù)很久，也許下一分鐘就會破碎”。
“為什么會這樣覺得?”，我好奇地問道。
“因為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一切皆有定數(shù)”。
我轉(zhuǎn)過頭看著她，她的臉上略帶憂傷。她低下頭，我們彼此都瞬間陷入沉默，像是彼此都犯錯一樣，畢竟，在高中這個年齡無所顧忌地談?wù)摮赡耆说那楦袉栴}，相對而言會因為年齡的原因而彼此變的尷尬。
“也許我和葉秋根本不應(yīng)該在一起”。小微看著我突然說道，小微說完這句話時，下課鈴?fù)蝗豁懫�，就仿佛是暗中潛伏很久突然跳出來一樣，然后小微就起身離開教室，我卻突然感覺到一種詭異的恐慌。
我問過葉秋很多次，你和小微是怎樣認(rèn)識的?葉秋總是笑而不答，笑容蒼涼，我卻不知道他那悲涼的笑容背后隱藏著什么。就像是第一個行走在冰面上的人不知道冰層下面隱藏的是激流還是依舊平靜的波流，不知道下一步即將面臨的命運，那是一種惶恐與激動交織的心情，孤獨中摻雜著絕望。
我記得我和葉秋小時候就是兩個不同的孩子，我更多的時候是沉默。別的男孩子欺負(fù)我了之后，我總是獨自擦擦臉上的塵土，回家沉默不語。見到別人我依舊很乖巧的微笑，別人卻不知道我笑容下面掩藏著悲傷。葉秋總是對于自己不能得到的東西采取一種極端的做法，那就是將它毀滅掉。別的孩子對他的欺負(fù)，他總是不折手段地再一次加倍償還給別人。原因很簡單，因為自己不能長久擁有的東西，自己也絕不可能留給別人。
我一直不明白，性格如此迥異不同的兩個人，怎么能夠走在一起，并且成為好朋友�？墒鞘聦嵣衔液腿~秋還是成為了好朋友，還是很好的朋友。
第一次獨自送小微回家是在葉秋過生日的那一天。那一天天空潔凈如洗，殘碎的潔白云朵在天空上面四處移動，就像是我們殘碎的年華一樣，在青春的河流里面漂流無依，居無定所，支離破碎。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的爛醉不堪。我因為感冒的原因，沒有喝酒。大家一起流浪在街上，大家都興奮的叫喊。叫的歇斯底里�？粗總�人嫣紅的臉，我感覺到每個人年輕的生命發(fā)出蓬勃的叫喊聲，那一刻，我感動的差點兒掉眼淚。
快接近午夜的時候，小微滿臉嫣紅，睜著一雙漆黑的眼睛微笑著對我說:“我喝醉了，走吧，你送我回家”。然后一個人就獨自在前面歪歪斜斜地走著。
我看見她幽黑的眼睛，感覺一種詭異的氣息在四周靜靜沉淀。我只好在后面跟著她，我和她慢慢向她回家的方向走去，深秋的深夜四周一片寂靜，外面異常寒冷�；椟S的路燈在地面上照出一個又一個的光圈。在她家樓下，我停止行走，笑著對她說:“你到家了，早點兒休息吧”。
在我轉(zhuǎn)身離去的時候，小微突然從我身后將我緊緊抱住。我轉(zhuǎn)身凝視著她。
她說:“真的是一切皆有定數(shù)，我在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清楚地知道我喜歡的男人是你，不是葉秋”。
我用凍的有些麻木的手推開她說:“你喝醉了，早點兒回去吧”。
她再次抱緊我說:“一切皆有定數(shù)，對不起”。
“其實我也沒有想到我會喜歡你”。我說道，我有點兒屈服，因為在我第一次看見這個女孩子，我就喜歡上了她，原來一切真的皆有定數(shù)。
我抬起頭看見天空漆黑一片，沒有丁點兒的星光，像是一張巨大的帷幕將我的四周緊緊包裹，鉛灰色的云朵在天空中翻騰起涌，就像波濤洶涌的波浪。
我被身后急促的喘息聲驚醒，扭頭發(fā)現(xiàn)葉秋正瞪著猩紅的眼睛惱怒地看著我和小微，手上面拿著一個酒瓶。葉秋清冷的目光打在我的臉上，讓我感覺震懾和恐懼。就像是利刃在我心臟上面掠過一般，不可遏制的疼痛。
當(dāng)葉秋的酒瓶在我頭上極致破碎的時候，我聽見周圍的寒風(fēng)絕望的呼嘯聲。然后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有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咒罵。我卻失去知覺，昏迷不醒。當(dāng)我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周圍是一片刺眼的白色，感到深不見底的絕望。母親看著我，臉上是無法掩飾的憔悴和悲傷。
“他們怎么樣了?”，我問道。
“一個死了”，母親說道。臉上流淌著無盡的悲傷。
那一瞬間我突然感覺周圍的一切聲響都瞬間停止流動一般。慘白的墻壁讓我感到暈眩，我拼命地回憶那晚發(fā)生的事情，結(jié)果腦海中卻是一片讓人絕望的空白，因為我連自己怎么來到醫(yī)院的都不知道。
“你不想知道是誰死了嗎?”，母親突然問道。
“不想，別告訴我”，我惶恐地說道。母親看著我，臉上驚恐的神情。我突然很害怕聽見那個結(jié)果，因為任何一個人的死亡都會給我打來巨大的疼痛。拒絕結(jié)果，是一種逃避，也是一種自我保護(hù)。
“也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和你爸爸已經(jīng)給你辦好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你出院了我們就離開這里”。
母親說完后就轉(zhuǎn)身出去了。在我聽見轉(zhuǎn)學(xué)的字眼的時候，我突然感到莫大的惶恐。最終我還是離開了這個我生活多年的地方，我在醫(yī)院的那段時間，小微和葉秋都沒有來看我。其實也沒有任何人來看望我。
我離開的時候格外匆忙，沒有來得及和任何同學(xué)和朋友告別。我坐在車上從小微家門前路過的時候，我看見她家銹跡斑斑的鐵門緊鎖著。突然一片落葉從車窗飄落到我的身上，我向遠(yuǎn)處望去，大地是枯黃的一片，像是打翻在畫布上的金黃色顏料，蒼涼而蕭條，一直肆無忌憚的延伸到視平線的邊緣。突然一陣疼痛在我心中急速蔓延。
我想我是真的應(yīng)該離開了。我拿起手機(jī)撥給小微，電話里面響起寥落的忙音，放下電話的時候，我滴落一滴眼淚，寒風(fēng)突然刮起，從車窗卷進(jìn)來，我的眼淚瞬間被吹的四分五裂，飄到不知的角落里面。
到了新學(xué)校后，我換了新的號碼，我斷絕了和以前同學(xué)的一切來往。在這個新的地方，我沒有知己，沒有朋友。每天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在外面晃蕩，因為我感覺只有穿厚實一點兒，我才能感覺到內(nèi)心的溫暖，才會切實的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我喜歡站在樓頂看著下面，看著下面來來往往匆忙不息的人群，那種俯望眾生的感覺，讓我感覺到很宿命。可是我覺得我瞬間變的蒼老起來。
我突然感覺自己似乎回到小時候的那種沉默和孤僻。每天下午沒事的時候，流落在街頭，有的時候去街邊小吃攤上去喝幾杯啤酒。每天依舊會凋零很多的葉子，我不知道這個季節(jié)還有多少的樹葉可以用來凋落。我覺得這個問題就像是在詢問黃河的水還會流淌多長時間一樣，沒有絲毫的思考價值，可是我還是止不住去思考這樣的問題。我可是我依舊不希望到樹葉完全脫落的那一天，因為我害怕那一天來臨的時候，我會認(rèn)不出這個光禿禿的世界，我會忍受不了那個世界的蒼涼和絕望。
十二歲的時候，我記得我曾經(jīng)祈求過上天能給我一份溫暖的愛情，沒有別的原因。我只是希望能夠有一個能夠給我?guī)頊嘏呐⒆�。因為小時候父母漫無邊際的出差和異地工作讓我感到寂寞和恐懼。大多的時候，父母是把一個家交給我和一個保姆，那樣的生活讓我孤獨和害怕�？墒乾F(xiàn)在父母對我生活的突然干涉，又讓我急切希望能夠回到小的時候，那樣我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憂傷和孤獨。
人就是在充滿矛盾和懺悔的日子中艱難生活。
半年之后，我再次回到我的故鄉(xiāng)，那個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我首先拿著禮物去小微的地方，禮物是一個可愛的布熊，我記得以前小微對我說過，她希望能夠有一個大布熊，那樣可以天天睡覺的時候抱著她，能給她帶來一種溫暖的安全感，說完后小微就捂著嘴笑個不停。我不知道半年前死去的那個是誰，我害怕知道，也許只有這樣，我才有活下去的勇氣。因為他們?nèi)魏我粋�人都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都不能失去。
我敲了敲沉重的鐵門，陳舊的鐵門，發(fā)出嘶啞的叫聲，那是歲月滄桑的鏗鏘。開門的是一個年邁的老婆婆。老婆婆聽說我要找小微的時候，看著我，臉上流露著奇怪的表情。好像壓根沒有存在過小微這個人一樣。最后周圍的人都奇怪地看著我。
我在回家的路上，蹲在路邊哭了。因為我知道小微永遠(yuǎn)離開我了。
在我敲響葉秋家門后，看門的是葉秋的母親。憔悴的容顏就像是一片枯黃的樹葉，流露著歲月的蒼老和不幸。然后我就看見葉秋的遺像突兀的掛在墻壁上面。我望著照片說不出話來，葉秋的母親露出憔悴的微笑，說:“他已經(jīng)走了半年了，他活著的時候，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來看望他他會很高興的”。
我抬頭看見照片中葉秋在對我燦爛的微笑。
照片中蒼白的面容，定格的微笑，昏暗的畫面，始終流露著無盡的蒼白和絕望。也許，過去的日子就像是一張照片，回頭望去，一路只剩下悲傷和絕望，因為照片帶給人的總是悲傷和心痛。
出了葉秋的家門，我抱著頭坐在路邊想:“這他媽到底是發(fā)生什么了”?
后來我才知道原來小微和葉秋已經(jīng)在葉秋過生日的那晚去世了，去世半年之久了。因為那晚葉秋在打昏我后，就與小微發(fā)生糾紛和爭吵，最后葉秋拿著缺口鋒利的半個酒瓶，然后再憤怒和酒精的刺激之中失去理智，將那半個酒瓶插入小微的腹中。人在酒精中容易失去自我。
然后將我送回家門，可是母親卻見葉秋滿身血污，小微的鮮血染紅了他大半個胸膛。然后自己又在凌晨之際跳樓自盡。
看來真的是一切皆有定數(shù)，我在人煙稀薄的大街上想著這個問題。如果我沒有認(rèn)識葉秋，或者葉秋沒有認(rèn)識小微，那樣我也不會認(rèn)識小微。那樣后面的一切悲劇都不會發(fā)生了吧。
其實后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小微以前是葉秋哥哥的女朋友，是葉秋不擇手段從他哥哥手中得來的。想到這里，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初次見到小微的時候，小微露出詭異的微笑，幽黑的眼球。
我依舊喜歡在寒冷的街頭一個人獨自漂泊，感受清冷的風(fēng)從我面前呼嘯而過，急速穿過我的發(fā)梢，穿過我那一天天不停流逝的年華。不斷地會有人與我擦肩而過，然后肩膀上留下微弱的溫暖和觸覺。我不知道下一個相遇的人會不會是我的另一半，在寒風(fēng)呼嘯，枯葉橫飛的時節(jié)，我總是誰想起他們，想起我的曾經(jīng)的心痛。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