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標準女生所具有的，不出格的特色在趙安娜身上發(fā)揮的淋漓盡致。初一時她身高在155到160之間，體重在50kg到55kg之間浮動，不算白的圓臉上架著一副黑框的眼鏡使她失去了打扮自己的興趣。平日里她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上裝，深藍色褲子，白色或者是白色帶上淺藍淺粉條紋的運動鞋。頭發(fā)梳成不高不矮的馬尾辮，散下來也只到肩膀。早餐她總吃公交站牌前面賣的煎餅，吃著等公交，載上她和許多同樣的藍白校服的學生們。趙安娜背著書包叼著煎餅晃晃悠悠的上車，去找到一個靠窗的位置站定，從容地啃她的煎餅，漫無目的的用眼睛瞄著窗外。當她看到錢喬治單肩背著包，耳朵里塞著耳機大搖大擺地走在大街上時，她無意識地擦了擦因為吃煎餅而油光光的嘴角。
二
趙安娜是在小學時就認識錢喬治的，然而兩個人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在初一被分成同桌之后。事實上，兩個人不是一個小學畢業(yè)的，不過是在一個奧數(shù)培訓班有著一面之緣。錢喬治是當時班里的活寶，認識的人也多，上課嘰嘰喳喳講個不停，課間拿出手機游戲機和各種小玩意。趙安娜是插班生，班上也沒有一個校友，她的交流圈子在為數(shù)不多的女生中間。她老老實實地上課，老老實實地考出中不溜的成績，老老實實地交作業(yè)。坐在在教室的后面幾排，聽著坐在前面的錢喬治因為沒交作業(yè)而講的各種天花亂墜的借口。然而初一的時候被分成同桌后，錢喬治竟然認出了她。趙安娜有些感激。初中的第一節(jié)英語課上，老師布置對話內(nèi)容，要求了解自己的同桌。趙安娜隨口問了一句電話號碼，錢喬治竟然很認真地把一串數(shù)字在一張皺紙上寫了出來，一本正經(jīng)的逐個逐個用英文字正腔圓地念了出來，慢吞吞念了足有半分鐘。下課后錢喬治和一幫男生沖出了教室，趙安娜把那張寫有同桌電話號碼的紙展平，悄悄地把錢喬治的電話存在了手機里。
三
性格無趣的人，不怎么開玩笑，也不太會回應玩笑。趙安娜大抵如此。自習課上錢喬治試圖和她聊天，然而他說的每句話都只是嗯啊哦之類的回應。錢喬治用方言背課文，前后都笑了，只有趙安娜抿了抿嘴但是總會用筆捅捅他的胳膊讓他注意一下老師的臉色。錢喬治就扭過頭對她嘻嘻地笑。錢喬治眼睛不小，笑起來眼睛就彎起來，眼角旁縱起細細的紋路。早上錢喬治早早地來到學校，等趙安娜來了就嬉皮笑臉的迎上來，趙安娜不多說什么，直接把昨天布置得數(shù)學語文英語作業(yè)悉數(shù)丟給錢喬治，然后看他激動地向她鞠著九十度的躬，再飛奔回他的座位一頓狂抄。數(shù)學課上做小條，錢喬治對著條上的題做鬼臉，趙安娜就故意把自己的小條推到錢喬治那邊，看他用眼睛偷偷地瞟著。同桌之間的默契自然而然的存在著，每次看到錢喬治眼角帶有感激和慶幸的小紋路時，趙安娜的心砰砰地跳著。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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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安娜始終記得初二的那節(jié)政治課。錢喬治一如既往地沒有聽課，在桌子上畫著坦克，趙安娜昏昏欲睡地聽著老師溫柔的聲音，大概知道老師是在講男女生關(guān)系的問題。正當她的上下眼皮馬上就要打在一起的時候，她感到錢喬治捅了捅她的胳膊。她扭頭，看到他趴在桌子上，臉離她很近，幾乎都要碰上了。趙安娜馬上離遠了一寸，低聲問他干什么。隨后她聽到錢喬治略帶神秘與期待的問她心里有沒有白馬王子。趙安娜愣愣的看著他，馬上就回應了一個不知道，然后也頗打趣地低低問他有沒有心目中的白雪公主。錢喬治又趴得離她進了一寸，含含糊糊的說應該有吧可能是你之類的話。趙安娜不懈地笑了一聲說了句沒勁，但是她能感受到自己臉上有些發(fā)燒，一定變得有些紅了，也不知道錢喬治看出來了沒有。趙安娜心想如果一定要有個白馬王子的話，為了公平，就算是錢喬治吧。
五
兩年的初中因為沒有中考的壓力快樂順利的結(jié)束了。趙安娜和錢喬治平安無事地做了兩年的同桌。兩人默契依舊，錢喬治要管趙安娜借書會直接管她要校園卡去開趙安娜的柜子，趙安娜的筆沒水了，會很自然地去翻錢喬治的筆袋。初二暑假的軍訓，男女生分開訓練。當男生隊伍走過女生隊伍時，趙安娜不經(jīng)意地用眼睛從隊伍中挖出了錢喬治，驚喜的是四目相對，錢喬治也在看她。他就這樣的隨著隊伍邁著整齊的步伐走了過去，卻留下了他的目光。這道目光在當夜出現(xiàn)在了趙安娜的夢里。
六
夢到錢喬治讓趙安娜惶恐不已。好在軍訓結(jié)束后仍是假期，她不用每天看到錢喬治，不用每天看到他就要經(jīng)歷一次類似心率失調(diào)的癥狀。趙安娜最希望的就是中學生活平靜如水的過去，老老實實學習考上一個不錯的學校，錢喬治的出現(xiàn)似乎有要打亂計劃的意思。所以，當那個暑假錢喬治發(fā)短信問她要不要去圖書館和他一起學習是，她果斷拒絕并馬上刪了短信。趙安娜想這或許算是拒絕了一次約會。錢喬治應該很是失落。
七
趙安娜不曾想過，拒絕了那次請求兩個人在接下來的一年里幾乎就沒有交流了。由于學校特殊的體制，學生只用讀兩年初中便升入高中準備文理分科。趙安娜沒有料到錢喬治會選擇文科，不過他在初二物理似乎不是很好，和物理老師也結(jié)了梁子，選文科又是在意料之中。趙安娜本來有點燥熱的心在沒有錢喬治的一年中冷卻的飛快，她忙著應付著難度驟然加大的物理和化學。唯一的變化是趙安娜的朋友在這一年里交了男友，兩個人成績都不算差，性格也合拍。閑暇時趙安娜和朋友在一起，總是能聽到朋友有意無意的在談話中說起自己的男友，幾乎構(gòu)成了不動聲色的炫耀。趙安娜靜靜地聽著她一臉甜蜜地說著兩人的一次出游，忽然想到，如果那個暑假沒有拒絕錢喬治，自己現(xiàn)在是不是也會像現(xiàn)在的朋友一樣？偶爾在走廊，看到錢喬治和三五個文科生走在一起，兩個人簡單打過了招呼就擦肩而過。
八
初二和高一中間的那年稱其為四高一，四高一過去了又是一次軍訓，然后是高一，也就是真正的高中生活。第二次軍訓趙安娜老老實實地訓練，四平八穩(wěn)地踢正步，男生隊伍走過也目不斜視。一年中淡忘兩年的同桌情分其實是十分簡單的一件事情，至少對于趙安娜是這樣。那一年中，偶爾想起當時煞有介事的驚惶，連趙安娜自己也覺得好笑。軍訓的最后的一晚訓練結(jié)束的格外早,趙安娜早早的鉆進了被窩,翻起了手機看小說。突然她小說的屏幕暗了下去，彈出了一個短信框。趙安娜心里不爽，但一看是錢喬治的短信，讓她渾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在過去的一年中除了在生日的時候大家相互用短信問候了，就根本沒有了聯(lián)系。錢喬治問她睡沒睡，她回沒有。錢喬治說想不到你也帶手機了啊，她回呵呵。錢喬治又說他想起來初二時軍訓晚上他睡不著滿腦子里都是趙安娜的事，趙安娜被這樣直白的表述驚得有些心跳，但馬上心率就正常了，回答錢喬治說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當時青春期沖動現(xiàn)在都過去了。過了很久錢喬治才發(fā)來了下一條，他跟趙安娜說那時他絕對不是一時沖動。趙安娜剛看完這一條他馬上又發(fā)了下一條：真的都結(jié)束了嗎？趙安娜沒有回答。她徑自關(guān)了這個短信框框，重新翻回了小說頁面，她以為她可以把剛剛錢喬治說的話當做空氣，畢竟他們已經(jīng)一年沒有正經(jīng)說過話了，見面的次數(shù)也掰著手指頭能數(shù)清，而錢喬治竟然還在問究竟有沒有結(jié)束，然而事實上事情根本就沒有開始。趙安娜去看中斷的小說，但是眼前的文字她都認識，可是在目前的她看來沒有任何意義。
九
軍訓結(jié)束后趙安娜回了家，在把東西歸置完并且把自己也收拾好的時候端著手機發(fā)呆。就在軍訓之前，趙安娜的朋友和男友分開了。當時她們在一家肯德基喝可樂蹭空調(diào)，朋友咬著吸管漫不經(jīng)心的告訴了趙安娜，趙安娜本想象征性的安慰一下表示一下友誼，但是看朋友的神情又似乎不需要她的安慰。朋友說他們只是玩玩，現(xiàn)在玩的沒意思了就結(jié)束。趙安娜記得她看到朋友和男友的樣子，他們拉著手在一起，朋友一臉甜蜜，而自己竟然也臉紅心跳起來。當時就想起了拒絕錢喬治去圖書館的那一天，而這個想法就像一只鴿子一樣不留痕跡地飛快略過了趙安娜的腦子而已。而這時她準備回錢喬治短信，竟然又想起了那一天，同時又想起了初二的那次政治課，想起了錢喬治笑起來彎彎的眼睛。那時他們是同桌做的那樣近，低頭不見抬頭見，可是現(xiàn)在一個學理一個學文，就算是玩玩，時間地點以及人物內(nèi)心都很難保持在一個頻率了。趙安娜想好了一套措辭，編了長長一條短信找了好多理由不動聲色地拒絕了錢喬治。發(fā)過去后她就把手機塞在了枕頭底下，轉(zhuǎn)頭去做其他的事情就好像根本沒有之前的所有事情一樣。一個小時后她去看手機，錢喬治沒有回。兩個小時后她又去看，依然沒有。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在趙安娜以為他不會回的時候，她的短信框忽然亮了。錢喬治說以后再說吧。趙安娜看著短短的幾個字感到了他驟然冷掉的態(tài)度，意識到他們之間的曖昧可能點到位了。趙安娜直接關(guān)掉了手機。當夜她失眠了。
十
真正的高中生活的繁雜讓趙安娜不得不心如止水。她的生活泛不起一絲波瀾，按照一個一個標準的，循規(guī)蹈矩的學生套路嚴格的遵守著。她的成績不算好，也真的不太差。在趙安娜看來，這已經(jīng)足夠了。因此她保持的很好，拿到每次考試反饋的結(jié)果，成績的變化呈一條近乎水平的線。她和她的朋友一起吃飯，一起自習，偶爾八卦一下年級的男生女生。有一次朋友無意中提到以前班里有個男生錢喬治老是和另一個文科班的女生走在一起時，趙安娜說真的嗎，就馬上岔開話茬換了下一個話題。她隱隱聞到自己說真的嗎時呼出空氣的酸味。
十一
走在樓道中有時看到兩兩成對的走過，趙安娜心里總是滿是諷刺和不屑加上小小的羨慕。她羨慕女生把頭發(fā)燙成大波浪式，校褲改成了瘦腿式，上衣索性就穿上自己的衣服，領(lǐng)子開的很大的那種，露出長長的脖子和鎖骨。趙安娜喜歡這樣與眾不同的打扮。從初一到高二她穿著校服走在走廊中，融入人群像水溶于水。她雖然想這樣打扮自己，讓十六歲的自己與眾不同，但是從小到大養(yǎng)成的老實性格令她找不出在學校這樣打扮合理的理由。除非找個男友，女為悅己者容。想到這里趙安娜的腦子里晃過了錢喬治。前幾天兩個人在走廊中碰上，連招呼沒打就擦肩而過。去年高一上學期有錢喬治的生日，生日未到的前幾天趙安娜莫名的興奮，終于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理由給錢喬治發(fā)個短信過去了。她想試探很多事情，想問問老和他一起走的文科女生是誰，想問問他們究竟有沒有結(jié)束。最后一條當然不能直接發(fā)問，只能自己現(xiàn)發(fā)去短信讓勾起錢喬治自己去說。這是趙安娜第一次想在文字上留下心計。單方面講趙安娜自己選擇了結(jié)束，可是她仍抱有錢喬治自己仍沒讓它結(jié)束的希望。醞釀了好幾天，終于在錢喬治的生日當晚給他發(fā)去了生日快樂。錢喬治沒一會兒就回了個謝謝，然后接下來問趙安娜覺得他和誰誰誰在一起合不合適。誰誰誰是一個文科女生的名字。錢喬治一句話回答了趙安娜的兩個問題。她滿足了。趙安娜回給錢喬治說她覺得他們挺合適的。錢喬治回給她謝謝和以個微笑的表情。趙安娜看著那個微笑的表情很久，然后面無表情的刪掉了短信。那一夜連趙安娜也沒有想到她竟然如此坦然的就睡著了，本想像電視劇中感情受傷的女生一樣睡不著或者哭一場的，但是就這么睡著了，連趙安娜自己都覺得沒勁。趙安娜白開水一般的時光就像是一幅清清淡淡的水墨畫，錢喬治和她的曖昧是她用毛筆蘸墨然后在紙上恣意畫出的線，從初一情竇初開時輕輕地開始，到初二沖動不羈時到達最濃，然后隨著那線的延伸漸漸的變淺，變細，最后的末尾與那平淡無華的時光背景連在了一起。
